娄烨 in Shanghai

2021.03.09

我不知道娄烨是上海人,直到看了他的《在上海》

在一幢岁月斑驳的老洋房外边,娄烨说,那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,那里住了六七户人家,他在那个窗户看对面邻居家的女孩,在那个门口跟女孩第一次约会。

这部 16 分钟的短片,记录了娄烨眼中的上海。

他没有用本地人的视角,来介绍这个城市与他的关联,而是像一个在上海住了一段时间的外地人,在城市中穿梭,在镜头后观察,带着些许熟悉,带着些许疑问,又带着些许好奇,却始终保持着距离。

真实的上海是什么样子的?

对有些人来说,城隍庙的上海老街是真正的上海,虽然那只是按照西方人想像所重建的东方风情;对有些人来说,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代表了真正的上海,虽然那只是西方文化在这座东方城市留下来的一段印记。

上海是体面的,是光鲜的,但越过高架桥,穿过隧道以后,也存在着另一个上海,那里的街道破败、腌臜,男人站在墙边撒尿,女人蹲在地上分拣垃圾。

娄烨喜欢把镜头对着城市里的人。一个男人蹲在船沿,刚拉完屎,下面是河,他拿纸擦屁股,扭过头来看着镜头。镜头对着他,他看着镜头,持久地对视着,气氛凝固。这是一次带有侵犯性的凝视,镜头前面的男人,却始终没有让愤怒出现在自己脸上,他就这么看着镜头,擦着屁股,神色木然。

他是谁?他在想什么?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人,都有着自己的故事。当镜头对着他们的时候,只不过是在他们的人生中一闪而过。面对镜头,有人示以微笑,有人警惕地走掉,有人好奇地张望,也有人不屑一顾。当然,总会有人被镜头激怒。

一个夜晚,在昏黄的街道,两个男人抽着烟,进入了镜头。当发现自己被拍摄的时候,先是不满地质问,接着直冲过来,对摄影师拳脚相向,追逐过程中,顺手抄起了路边的一把扫帚。镜头跟随着摄影师,在奔跑中不停地摇晃,就这样一直跑着,晃着,直到逃离了那场冲突。

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幕,奔跑的镜头,混乱、紧张,又气喘吁吁,跑着跑着,进入了一种均衡的节奏,让人忘了这是在逃跑。第二天,在城市废墟中醒来,一只肥壮的白狗,冲着镜头吠了几声,这也许是故意的,很妙。

这便是娄烨眼中的上海,镜头零零碎碎的,画质不精美,画面不稳定,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拍得出来。但这些看似零散又普通的片段,在娄烨手中,串成了一段值得玩味的经历。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啊?我只能惊叹。

上海,西方与东方,体面与肮脏,记忆和创造的记忆,全部杂糅在一起。什么是上海,什么是真正的上海?说不清楚,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的,正如片子的名字,在上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