肠胃炎小记

2021.01.26

卢奶奶突然得了急性肠胃炎,在家里又拉又吐的。班是不可能去上班了,于是,像只瘟鸡一样,在床上躺了一天。

我的作用是在旁边伺候着。高医生说要喝红糖姜茶,我就去煮;高医生说要喝小柴胡,我就去泡;高医生说要吃附子理中丸,我就用指甲一颗颗去抠。

可惜医嘱易遵,汤药难奉。卢奶奶不是怀疑姜茶里的生姜放得不够多,就是嫌弃我给她冲的小柴胡倒了太多水;又说不想坐起来喝药,让我给她找根吸管;吃药时还得苦口婆心地劝,再吃一颗附子理中丸,再吃一颗吧。水太烫了不肯吃药,水凉了也不肯吃药,水温刚刚好吧,对不起,她现在很想吐,得休息一会儿,可休息完以后,水又变凉了……不由得想起小时候,那些追在我屁股后面喂饭的人,真是天道好轮回。

这么写好像在说她坏话。但我也知道,卢奶奶不是故意刁难我,她没这个气力。昨天一天,除了吃药,她只喝了两小碗米汤。即便粒米未进,腹内空空,还是惨吐不已。一开始她还能礼貌地巴搭在马桶那吐,后来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,床边放一个垃圾桶,想吐的时候,把头伸出来,像流瀑一样吐在垃圾桶里。

每次她吐的时候,我都很纠结,感觉应该第一时间上前拍拍背,以表关心,又怕自己跟新鲜的呕吐物亲密接触之后,会很有同理心地陪吐起来。当然,挣扎再三,还是会关切地走上前,毕竟我的作用是在旁伺候,而且,如果不及时把她的留海撩起来,爱干净的卢奶奶估计会吐自己一头,到时候还不是要我擦?

我一边拎着她的留海,一边提醒自己不要看垃圾桶,却忘了提醒自己摒住呼吸。于是,那些从卢奶奶胃里喷涌出来的温热液体,那些淋在垃圾桶内塑料包装袋上的温热液体,冒着白色的热气钻到了我的鼻孔。我真的很不想闻,但又忍不住好奇心,轻轻闻了一下,似乎是人参的味道,再吸一口气仔细辨认,确实——附子理中丸里面有一味党参。我这才意识到,可怜的卢奶奶,一天没吃饭没东西吐,把药都给吐出来了。

至于为什么惹上这个恼人的急性肠胃炎的呢?据她回忆,可能是早上起床以后,穿着单衣,开着窗户,在阳台做运动——着凉了。接着,早餐都还没吃,就从冰箱里拿了草莓,冰冰地吃了下去。总而言之就是作,尤其是像她这种脾胃寒凉的人,简直是作上加作。所以这次高医生特别强调,春节前她都不能吃水果。

周五乖乖躺了一天,周六早上起床以后,病情明显好转,不拉不吐,还给我做了早餐。作为一名称职的汤药侍奉者,我秉承着药不能停的精神,继续逼她吃药。然而,有些人就好了伤疤便忘了疼,身体刚恢复一丢丢,又开始觊觎起水果了。

吃早餐的时候,我发现桌子上还摆着一碗洗好的车厘子,便问她:“是洗给我吃的,还是自己吃的?”她讪讪地笑:“是给你吃的。”可话是这么说,一趁我不注意,她的手就伸进碗里来偷车厘子,每次都被我现场抓包,人赃俱获。

到了下午,又坐在桌子旁剥起了橘子。我看了她一眼,她忙说:“这个橘子剥起来很爽,所以很想剥。”当然,是剥给我吃的,她不吃。

我接过她剥好的橘子,看着她眼巴巴地看着我,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。其实我不怎么吃水果,吃了两三片就歇了,想等会再吃。她可着急了,一面问我好不好吃,一面拼命催我赶紧吃掉。哎,可能是她太想吃了吧。过了一会,又该吃药了,我给她准备药丸的时候,她开始跟我讲起了条件,做起了交易——她乖乖吃药,我给她一片橘子吃。我不想搭理她,她呢,一边拒不吃药,一边可怜巴巴地哀求。我实在心软了,这位厦门水果奶奶,把水果当饭吃的水果奶奶,水果一箱一箱吃的水果奶奶,居然为了一片橘子,跟我低声下气,苦苦哀求。我真是愧对高医生。

本来周四的时候,卢奶奶说想吃 666——慈光素食部做的佛手酥,红豆馅的,长得像一只胖胖的手摆着 666 的姿势。那天我大老远散步过去买了一盒,顺带了两个萝卜丝酥和两个蟹壳黄。没想到,她突然就得了急性肠胃炎,只能吃流食。这些原本买给她吃的点心,只能变成我的专属早餐,全部落到我肚子里去了。

周日我们去池记吃了皮蛋瘦肉粥,广式粥,米粒全化,米水合为一体。她嚷着说要我回家给她做,我去复兴菜市场买了皮蛋,回家按着下厨房的方子,把皮蛋和提前一天冻好的大米,一起在碗里碾碎。她看了又说碾这么碎很恶心,在一旁发脾气。果然,晚上煮好的这份皮蛋瑶柱粥,她就象征性吃了一两口,剩下的全部我吃了,她碗里的只能倒掉,哎,我也不爱吃皮蛋啊。

作为一名称职的汤药侍奉者,我的病人卢奶奶至今还仍未康复,每日早上都要拉稀,好在拉的稀,一天一天没那么水了,估计这周能完全康复。但今后会不会再来一次呢,以我对她的了解,概率应该不低吧?阿弥陀佛~

希望卢奶奶今后能谨遵医嘱,改过自新,对水果的爱少一点,对肥肉的爱多一点,是以为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