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圳小记

2022.04.10

在喜欢的人身边醒来,是一件开心的事。但一想到这段关系不可能成立,内心又变得复杂起来。

早上六点钟睁眼,胡乱地躺到七点。她还在睡,我轻手轻脚地起床,洗漱完毕,带着早餐,轻手轻脚地出了门。

住处不远有个香蜜湖公园,前两天她带我走过一次。上山的绿道四围长着许多荔枝树,遮天蔽日,郁郁葱葱,给人一种走在野树林的错觉。昨晚吃饭认识的一个女生说,香蜜湖的空气都是甜的,大概是那些荔枝树的功劳。绿道走到头,有一家少年图书馆,疫情防控期间,照例是没开门,只有几个老太太在前面的空地跳舞。我把她逾期的书,塞进自助借还机那摇摇晃晃的嘴巴。好,早上的任务完成了。

这是我第二次来深圳。

第一次没有留下任何记忆,这一次似乎发现了原因——深圳的城市面貌很新,却十分单调,如同一个光鲜亮丽却头脑空空的漂亮姑娘,多聊几句就会觉得乏味。可能这座城市还是太年轻了,没有(来得及积淀)文化。

在公园里吃完早餐,绕着香蜜湖散了一圈步,回去的时候差不多九点。她迷迷糊糊地打开门,压根没有意识到我出去了,转身,又躺回到床上。「煮玉米给你当早餐好吗?」我问。她眯着眼睛点点头。

我跟她认识已经十几年了。

那时大一,新生入学,各种社团招新。她穿着道服,在跆协的摊位前踢靶,皮肤雪白得跟身上的道服一般。我从未想过要去学习跆拳道,但看到她的那一刻,果断去加入了跆协。后来协会招干事,得知她是某部的部长,又没羞没臊地去应聘她的部门干事。还记得面试时,会长问:「为什么想去某部门?」我看着坐在会长旁边的她,胆大包天地说了句:「因为你啊。」

如今已经过去很多年了,我跟她的生活并无太多交集。但每一次见面,时间仿佛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,依然是那个白白净净,笑起来一脸纯真的少女。我如此跟她说,她反驳,这几年残了很多,脸上新长出了许多痣。在她吃饭时,我便忍不住开始数,从左边到右边,从脸颊到耳朵,八颗,深深浅浅,一颗一颗连成线。

这一趟出游,来得并不是时候,深圳很多场馆都不开放。我们出门,只能去海边,去公园。每次她都会戴着一顶帽檐巨大的遮阳帽,到室内时,就把帽子挂在脖子上,像挂着一块口水巾。

她的状态也一如既往地疲累,不怎么说话,不愿意多走,常常喊累和叹气,连把衣服放进洗衣机也是一种费力的消耗。就这么在沙发上躺着,看手机,醒了又睡,睡了又醒。

我不大喜欢这种生活态度,忍不住会说一两句,她很反感我评价她的生活方式,所以我也不敢多说。坐着无话,便把桌上的垃圾收了,把她泡着的碗洗了。早上她还没起床,我也无事可做,在沙发上看书,到了差不多可以叫醒她的时候,再去切好水果,等她起床一起吃早餐。

深圳这座城市挺无聊的,如果不是她叫我来,如果她不在这个房子里,便找不到一个待着的理由。我想念广州家里的书,想念随时可以下楼去江边散步。我的理性不允许自己对她说一些漂亮的话,我也融不到她的喜好当中。在这巨大的无聊当中,内心反反复复地拉扯。

她说,我总在 challenge 她,所以要不爽地 challenge back。我觉得她像个刺猬,大家都不高兴,几天下来,渐渐相看两生厌。

我忍不住在想,过来本是想陪陪她,但现在已经变成她的困扰了吧。于是,买好了一个多小时后离开的高铁,跟她道别。她说我送你下去,我说不用。她站在门口,我拎着行李看着她,吞进去了好些话,最后只说了句:「我帮你把垃圾带下去吧。」

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。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,还是忍不住会给自己希望;明明很不喜欢一些东西,却假装它不存在,自己欺骗自己。

哎,就这样吧,不要再自作多情。